【虫猫－五年后】（6）
文/夏言
人类的感情很复杂。喜欢，又不是喜欢，明明在一起，又不是在一起。
五年的相处，两人成了最了解对方的存在，但对于真实，他们仍然一无所知。
时下，一方鼓起勇气告白，一方拼尽全力回避，到底是谁更痛苦，是谁更伤人呢。
思考着，烦恼着，又是新的一天。
“艾俊，别无精打采的，看得我都没胃口了。”普莱格围着艾俊的早餐碟，从左边滚到右边，又从右边滚到左边。
艾俊没有说话，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，起身。
“又不是没有预料到，想开点，巴黎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儿，换个人告白不就成了，我看那黑头发，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就挺好的，要不要我帮你给她打个电话？”普莱格滚上艾俊的手机，说着就要解锁。
“普莱格，好好吃你的奶酪。”
“那可是新口味，我可不想看着你没精打采的脸吃。”普莱格翻过身，仰躺在手机上，摇头晃脑地继续说，“真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瓢虫雷迪，像我，从来都乐于尝试。”
“闭嘴！”艾俊捏起奶酪块，塞进普莱格的嘴里，“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！”
艾俊的声音之大，空旷的餐厅里都有了回音，普莱格看着艾俊的脸色，难得乖巧地闭上嘴。
接着，叩叩两声敲门声，是来送日常行程的娜塔莉。
“艾俊，有谁在里面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艾俊气势汹汹地说道。
“今天下午两点有车来接你去参加时装秀的彩排，上午原定的记者见面会，我安排到下周了。”娜塔莉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查看房间四周，疑惑的眼神落到艾俊还未调整的表情和动作上。
“我没事，行程就这样了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谢谢你，娜塔莉。”艾俊抿起嘴角，笑容中已有了赶人的意味。
娜塔莉不再深究，放下平板，转身离开。
过于空旷的房间会留住声音，一点点的声响都会久久不息。艾俊愣愣地坐在那里，听着娜塔莉踩着高跟鞋，左转右转，停下…再继续走…
“艾俊，你还准备待在这种阴沉沉的屋子多久？”普莱格小心翼翼地从桌底飘出来，试探道。
艾俊没搭理他，起身往门外走。
“等等，艾俊，你的手机。”
餐桌上的手机闪着绿色的信号，普莱格叫不住艾俊，干脆点开信息，“艾俊，是尼诺的短信。这不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双马尾女孩吗？”
照片上的玛丽娜面朝下摔在地上，脚上缠着很多布料，阿雅满脸痛苦地坐在地上，怀里抱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半身模，
“手机给我，该出门了。”
————
“尼诺你拍什么呢，快点过来帮我拿着模特！痛死我了……”阿雅扶着腰，极其小心地站起来，生怕身体哪块骨头摔错位。
“来了来了！”
“抱歉……我昨晚没睡好……”
“一晚上都在做衣服，你能睡好才有意思呢，起得来吗？”阿雅扯开玛丽娜脚上的布料。
“我想，睡不着的话，还不如起来做衣服了…”玛丽娜改趴倒的姿势为跪坐，揉着脑袋哼哼地笑。
“玛丽娜，你怎么了…”尼诺放好模特，转身看到玛丽娜苦哈哈的笑脸，不由得担心起来。
“尼诺，你先下去帮会儿叔叔阿姨。”
“哎？…那…有事叫我，我就在楼下！”
“好好好，你先下去。”
尼诺一步三回头，动作实在磨蹭，阿雅一把把他推下楼，爽快地关上活板门。
“你们感情真好。”玛丽娜语调轻快，颇有起哄的意味。
“别笑了，笑得我嘴里都苦了。”阿雅叹了口气，坐到玛丽娜边上，“怎么了，是艾俊有女朋友了，还是你告白失败了？”
“没…都没…”
“快点说，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约会时间来找你的。”阿雅捏住玛丽娜的脸颊往两边扯，可还没怎么用力，便松了手，“玛丽娜你瘦了好多，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…”
“我…”
“你再说没事，我就要生气了。”
玛丽娜动动嘴唇，咽下原本的话，小声嘟囔道：“我，我差点被朋友告白了…”
“什么？哪个？纳森？”阿雅猛地睁大双眼，但马上自我反驳道，“不对啊，你不是很久之前就拒绝他了吗，还会有谁？”
“这个你就别问了，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！阿雅，我该怎么办！”玛丽娜拽着阿雅的袖子，语速飞快，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“等等等等！不对啊，你拒绝纳森的时候，没有那么犹豫的。当时你说什么来着…”阿雅不愧是职业的自由撰稿人，重点抓得非常刁钻，“既然不喜欢，就一定要说清楚，长痛不如短痛，以后还能做朋友？”
“我……阿雅这不是重点！”玛丽娜松开阿雅。
“你是不是喜欢那个‘朋友’？我还从没见过你对艾俊之外的哪个男生这么在乎过……”
“没有，我…他是…”玛丽娜偷偷向后挪，手不断摸索活板门的位置。
“别想跑，玛丽娜，你到底瞒了我什么？”阿雅毫不留情地灭掉玛丽娜的逃跑路线。
“阿雅———方便下来吗，有事！”
“尼诺！阿雅，尼诺在叫你！”玛丽娜推开逼在眼前的阿雅，心里头一次如此感谢尼诺。
阿雅原本还想无视尼诺，没想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大，甚至走上楼敲起了门。
“混蛋尼诺……你等着，我一会儿就上来！”
等到阿雅和尼诺的交谈声越来越轻，玛丽娜呼出一口长气，轻拍胸口安抚起自己。
“好险……阿雅原来有那么敏锐吗？”蒂琪也拍着自己的小胸口，从小沙发的靠枕背后飞出来。
“才没有呢……吓死我了……”
“不过也多亏阿雅……”蒂琪看着恢复平常的玛丽娜，担心了一晚上的心放松下来，“玛丽娜，黑猫诺尔的事，我们可以慢慢考虑，你们是这么多年的伙伴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嗯…是啊…”玛丽娜调整成盘坐姿势，摇头摆手地舒展起身体，她像开玩笑似的说道，“没准真如阿雅所说，我是有点喜欢黑猫诺尔，毕竟在一起这么久……”
“哎？”
“开玩笑啦，我已经有了艾俊，不是吗？黑猫他…只是我的朋友。”玛丽娜笑着摆摆手，转头看向活板门，“话说阿雅好慢啊，下面很忙吗？”
“阿——雅……”她随意地掀开活板门，声音梗住了。
“额…嗨…”艾俊抬起手上的托盘，笑得有几分无措和尴尬，“阿雅塞给我一盘点心，说你在房间里，就把尼诺带走了…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…”
“额……没有没有！上来吧！”玛丽娜忽地跳起来，脚不停地踢开周围的布料堆。
“尼诺给我发了张照片，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忙…”艾俊看了看四散的布料。
“啊，不好意思…我的房间平时不是这样的！”玛丽娜赶忙抱起布料，一堆堆地往小沙发上扔，勉强清理出下脚的位置。
“嗯…抱歉啊，害你要重新设计衣服…”
“这不是你的错，是……那个那个，我不应该自作主张跑上台，没考虑模特的心情…”玛丽娜不停比划着，“而且我原本就有很多半成品，真的不费事！”
“如果有需要帮忙，一定要告诉我。”
“嗯！”玛丽娜抿着嘴，用力地点点头。突然她像意识到了什么，转身把桌上的草稿推到一边，抢过艾俊手上的托盘放到桌上，拉开椅子推给艾俊，动作一气呵成，“坐，坐下吃点东西吧…这，这是我爸试做的新口味曲奇……”
“老实说，我一直都想再吃一次叔叔做的点心。”
“你，你如果喜欢吃，我随时都可以拿一些到你家……”玛丽娜等着艾俊坐下，隔出一点距离，拉开另一张椅子，小心翼翼地坐下。
“真的吗？不过这也太麻烦你了，有时间我会自己过来的。”艾俊咬了一口曲奇，口中细腻的口感让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。
“没事的，我超级闲…而且，而且我也愿意给你…送过去…”玛丽娜拿着饮料杯，紧盯着液面上的柠檬片浮浮沉沉，声音越来越轻。
“什么？”艾俊歪过头，瞟到房间另侧的半身模，忽而问道，“玛丽娜，那件衣服做完了吗？”
玛丽娜惊得手一抖，差点把饮料撒出去，“差，差不多做好了，就差一些细节修正了…”
“让我试试吧，有人穿着，修改总要方便些。可以吗，玛丽娜？”
这低沉的声音实在太犯规，玛丽娜只听脑子里轰得一声。
“当然可以！那个，我，我去外面等你！”
她边喊边往楼上阳台跑，上楼之前还顺走了小沙发上的靠枕和背后的蒂琪。
艾俊在我房间换衣服！艾俊在我房间换衣服！！
艾俊在我房间换衣服！！！
啊————————！
“玛丽娜，我快喘不上气…了！”蒂琪拼命从玛丽娜与靠枕的缝隙中爬出来，“我很开心看到你正常了，但是…稍微有点正常过头了…”
“我喜欢他，我喜欢他，我真的好喜欢他！”玛丽娜蹲在地上死死地抱着靠枕，棉花将她的声音吸收得只听得到几个模糊的音节。
“玛丽娜，深呼吸。”蒂琪早已司空见惯，安抚动作十分娴熟。
“嗬——呼——嗬——呼——”
“很好，冷静下来了吗？”
“嗯！我要和黑猫诺尔讲清楚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
玛丽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娴熟地打开瓢虫博客，在昨晚的瓢虫信号的那栏，匿名评论上一个小黑猫爪的符号，“我想告诉艾俊我的想法，必须先跟黑猫说清楚。”
“等等，玛丽娜！”
“对不起蒂琪，这件事我真的等太久了。”玛丽娜的脸很红，眼睛亮得惊人，“我想告诉他！”
“告诉什么？”艾俊的声音从玛丽娜的背后传来，他的表情和玛丽娜如出一辙。“不好意思，玛丽娜，我突然有事得马上走，之后再联系！”
“……”玛丽娜还来不及开口，艾俊已跑出她的视线范围。
三月的风仅是微凉，却吹散了玛丽娜的全部热度。
“蒂琪，艾俊他要去见谁……”
蒂琪暗道一声不好，连忙推着发愣的玛丽娜往楼下走，“我们先回房间。”
然而房间里一片寂静，衬得玛丽娜的脚步声异常沉重，一声接着一声，吓得蒂琪更加手足无措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玛丽娜缓慢地转动脑袋，环视四周——洗手台的水痕没有干，半身模上外套的扣子解了一颗，活板门……玛丽娜的视线固定在掀起的活板门上。
“玛丽娜，你还没吃曲奇呢，要不要再喝点茶！还是我们一起出去采个风，对了，去见黑猫诺尔吧！”蒂琪绕到玛丽娜的眼前，手脚并用吸引她的注意。
“黑猫…诺尔？”
“嗯呢！虽然他总没个正经，但对你的事绝对认真！即使艾俊有其他喜欢……”蒂琪猛地收住话头。
玛丽娜顿然间回过神，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，说道：“抱歉蒂琪，我没事。”
“玛丽娜，你别勉强自己……”蒂琪担心得声音都哑了，“哭出来也没关系，我陪着你。”
“想哭的是你吧……”玛丽娜扶着楼梯的围杆坐了下来，她微微耸起肩膀，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，“其实我早该想到的，艾俊那么优秀，身边的人也那么优秀，我怎么可能还有机会。”
“玛丽娜你也很优秀！非常非常的优秀！”蒂琪说得坚决，但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，“所以……不要难过……”
“谢谢你…蒂琪…”玛丽娜眼眶通红，双手相互交叉，攥得很紧。
“乖，乖。”蒂琪轻轻拍着玛丽娜的头，“如果今天不想再见黑猫诺尔，我帮你去论坛上留言。”
“不，我要去见他…”玛丽娜抽了抽鼻子，“蒂琪，辛苦你了…”
“没关系，我会努力让你们好好谈的！”
玛丽娜和蒂琪相视一笑，正准备变身，听到楼下传来爸爸的呼唤。
“玛丽娜，快下来！”
蒂琪乖巧地挥挥小手，让玛丽娜先下去。
玛丽娜一边下楼，一边大声问道：“爸爸，怎么了？”
“快看新闻，黑猫诺尔毁了比阿盖姆桥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玛丽娜瞬间扭头，瞪向电视机，新闻里的黑色身影毫无疑问是黑猫诺尔。
“真可怕……”妈妈递给爸爸一杯茶，“玛丽娜，你今天就别出去了。”
“别担心，还有爸爸保护你们！”
“嗯……好…我在家画设计作业，午饭不必叫我了！”玛丽娜冲着父母笑了笑，转身往房间跑去。
刚跑进房间，蒂琪飞过来喊道：“黑猫诺尔黑化了？”
“小点声，还不一定。”
“什么意思，冒牌猫？”
玛丽娜轻轻地合上活板门，摇了摇头说：“那就是诺尔，我认得出来。”
“玛丽娜…”蒂琪愣愣地看着玛丽娜拿毯子盖住小沙发上的布料，拍了几下，整理出一个大概的人形，“你难得的冷静呢…”
“嗯，因为我需要做的事从来只有一件。”玛丽娜走到蒂琪跟前。
“我准备好了！”
“蒂琪，就位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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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完待续
